在这场胜负难测的竞选中，总统候选人拼命争夺 CEO 的支持。从华尔街到硅谷，《财富》杂志通过对幕后故事的独家调查，为您搜寻并揭示意料之外的结盟及形成经过

    作者：Nina Easton

    去年年初，在乔治城四季酒店(Four Seasons Hotel）的晚宴餐桌上，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向企业界展开了又一次最重要的“求爱”行动。她的目标是摩根士丹利公司（Morgan Stanley）的首席执行官麦晋桁（John Mack），还有他的夫人克里斯蒂（Christy）。当时，麦晋桁在政治上已经十分活跃─只是他代表的是克林顿的对手一方。 作为布什的“突击队员”，麦晋桁为布什总统连任竞选至少筹措了 20 万美元，同时他还是“大老党”（GOP，美国共和党的别称─译注）捐款名单上最惹人注目的企业家。他的名字据传还一度被列入布什政府财政部长的人选。

    然而，我们正处于一个政治多变的年代。在一位不受欢迎的总统、一场不被认同的战争以及两党都明显缺乏白宫传人的重压下，即使是长期结盟的战友也逐渐开始移情别恋。作为克林顿当政时期的商务官员和精明过人的民主党战略家、摩根士丹利公司的首席行政官托马斯．尼德斯（Thomas Nides）对变化的可能性理解得更为透彻。因此，他邀请麦晋桁一家出席自己在华盛顿寓所为希拉里竞选参议员连任而举办的筹款活动，随后又邀请三人前往四季酒店共进晚餐。

    希拉里参加总统竞选的话题并没有在当晚出现─但它一直萦绕在尼德斯的脑海中。他明白，要想说服自己共和党的老板来支持希拉里参加总统竞选，无异于打出一记远拍，希望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然而，他也知道尝试的重要性。如果能够在希拉里的花名册上增加这样一位重要的“大老党”老板的名字，肯定会打消企业界对于前第一夫人推崇大政府、高消费、高税收的自由主义者形象的恐惧。“这就可以向企业界昭告：｀在这里游泳是安全的。＇”尼德斯回忆说。

    那天晚上，他们海阔天空地聊到了很多话题，但最后总能绕回到医疗改革问题上。麦晋桁是纽约长老会医院（New York - Presbyterian Hospital）理事会的理事长。而克里斯蒂作为一位医生的女儿，为推动卫生事业能够达到不仅“治病”而且“救人”的水平，曾经协助创建了 Bravewell 合作中心（Bravewell Collaborative，美国精神慈善组织─译注）。希拉里 克林顿对此可谓是轻车熟路─据克里斯蒂回忆，希拉里尽力表现出她的“聪明才智和真知灼见”，再加上她在一对一交流中展现出的领袖魅力，令这对夫妇深深折服。“大家对公众人物总是抱有成见。”克里斯蒂说。“但对于她能和每个人都谈笑风生的能力，我们还是印象深刻。她非常善于倾听，而且热情洋溢。”

    双方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位纽约州参议员试图取悦她的地方选民─原本可以就此打住，但到了今年年初，希拉里又提高了赌注。她打电话给这位摩根士丹利的首席执行官，请求他支持自己参加总统竞选。当听到麦晋桁表现出犹豫不决时，希拉里又提出了面谈的要求。再一次─这回是通过喝咖啡─麦晋桁夫妇发现自己已经被希拉里所吸引。回到办公室之后，麦晋桁告诉尼德斯，自己准备承诺支持希拉里。尼德斯回答道：“约翰，你可以等一等，没有必要现在就答应。”“不，”麦晋桁反对道，“最早的支持才是最好的支持。”几天以后，麦晋桁拿起电话订立了盟约。尼德斯回忆说：“希拉里真是先下手为强”。

    把这样的努力再翻上几番，你就不难理解为何“安全游泳区”的标识能在希拉里企业阵营里落地生根。但是，她并不是唯一一位能在传统的共和党地盘上斩获意外胜利的民主党候选人。她在民主党内的头号竞争对手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已经杀入华尔街和好莱坞，意在夺取企业界的支持。在共和党上层，奥巴马同样也找到了崇拜者，其中名气最大的莫过于芝加哥私人股权公司麦迪逊•迪尔波恩（Madison Dearborn）的首席执行官小约翰•坎宁（John Canning Jr.）。而 “大老党” 其他几位领先的候选人，例如鲁迪 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约翰 麦凯恩（John McCain）和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也打造了一些小营盘，形成了小股势力。但是，这次跟以往的不同就在于，首席执行官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针对商界巨头在 2008 年大选中的政治倾向，《财富》杂志展开了调查。通过对众多高层管理人员进行的访问发现，民主党候选人采取了协调的步调，确保自己在继续代表小人物打压大公司的同时，仍然能够获得大企业的青睐。虽然已经有 150 余位企业高管为希拉里的竞选解囊相助，他们分别来自安海斯－布希（Anheuser-Busch，全球最大的啤酒制造商─译注）、Comcast（美国最大的有线网络运营商─译注）、雅诗兰黛（Este Lauder）、Palm、Sun Microsystems、高通（Qualcomm）等知名品牌。风险投资人、美国运通公司（American Express）的前 CEO 詹姆斯•罗宾逊三世（James D. Robinson III）是一位老共和党人，但他却向《财富》表示要支持希拉里竞选总统，因为她“阅历广博，特别是在国际舞台上经验丰富，而这些都是进步的关键”。

    一场艰难的战争不仅考验普通选民，也考验企业领袖的忠诚。他们当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标榜自己是民主党人。但是，伊拉克只是促成今年这场胜负难料的企业支持争夺战的动因之一。从本世纪初丑闻缠身的境地中脱身之后，企业巨头又一次以舆论领袖的身份浮出水面─他们不仅对卫生医疗、税收政策、环境保护等问题指手画脚，还为政府的行为摇旗呐喊。“现在对于不同规模的企业来说，都是一个重要时期。”希拉里跟《财富》记者说。“他们真的无法控制医疗成本。” 在 “第一夫人” 时代，希拉里曾经倡导医疗改革，并因此被批评人士谴责为妄图实现药品国有化。通过参议员任期，希拉里重点消除了人们对她在主张紧缩医疗开支问题上的争议。“这是一个真正可以让人了解我、跟我合作并且发展个人友谊的机会。” 她说。

    为胜利者下注，是美国企业的不二法则。民主党在执掌国会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要力争入主白宫。对于共和党候选人来说，恶劣的政治环境仅仅是战役的开始。由于几位候选人实力相当，党内缺乏明显的领军人物，曾经在 2000 年和 2004 年大选中团结在布什周围的大批企业社团目前已经分崩离析，其中大部分布什的赞助人仍然处在观望状态。德尔投资集团（Thayer Capital）董事长、“大老党”的长期筹款人弗雷德•马莱克（Fred Malek）说：“即使是在 2000 年大选布什已经获得假定提名的时候，跟他歃血为盟也是欠考虑的。”

    企业老板的参与不仅可以给候选人的筹款活动增添砝码─主要候选人在竞选过程中的筹款目标是 14 亿美元─还可以帮助他们树立品牌形象。民主党候选人约翰 爱德华兹由于化身尖锐的民粹派代言人，所以在商界的销路不畅。但是，希拉里和奥巴马却将 CEO 的支持视为劝降其他党派的重要法宝。希拉里竞选活动的负责人特瑞•麦克奥利弗（Terry McAuliffe）指出，一长串拥护企业的名单可以“告诉选民，如果你能够当选，未来经济必将繁荣昌盛”。大部分第一方阵的候选人─共和党和民主党候选人都包括在内─已经前往华盛顿的企业游说组织商业圆桌会（Business Roundtable）朝圣，希望能够借此一次搞掂大约 60 位首席执行官。

    老共和党人、米高梅电影制作公司（MGM Studios）老板哈里•斯隆（Harry Sloan）向《财富》透露：奥巴马、希拉里，还有第二方阵候选人克里斯托弗•多德（Christopher Dodd）和约瑟夫•拜登（Joseph Biden）的支持者都曾和他有过接触，但他依然坚定追随麦凯恩。在他口中，麦凯恩是“我们这一代最讲原则的政治领袖”。当然，斯隆也注意到，麦凯恩的拉票形势与 2000 年参选时相比变得更为艰难。那时的麦凯恩甚至能在自由主义占主导地位的好莱坞赢得倾慕者，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由于伊拉克战争和麦凯恩现在对战争所持的立场，这些人已经不准备全力支持他了。”斯隆说。“很多人为了这个原因还没有捐款。”

    尽管民主党在商界可以攻城略地，但“大老党”公开的前三位候选人凭借长期的职业生涯，与知名企业之间更是过从甚密。马萨诸塞州前州长罗姆尼就依靠在商界内部根深蒂固的关系，把迈阿密海豚橄榄球队（Miami Dolphins）老板韦恩•赫赞加（H. Wayne Huizenga）、犹他爵士队（Utah Jazz）老板拉里•米勒（Larry Miller）、史泰博公司（Staples）创始人汤姆•斯特恩伯格（Tom Sternberg）招募到自己麾下。在硅谷，他也可以指望 eBay 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梅格•惠特曼（Meg Whitman）和 Next Solutions 公司首席执行官道格•威尔森（Doug Wilson）。那些以前的同事，比如前老板、贝恩公司（Bain & Co.）创始人威廉•贝恩（William Bain）也站到了他一边。“这种力量来源于他的领导才能和积极肯干的态度。”万豪集团（Marriott）首席执行官比尔•马瑞特（Bill Marriott）评价道。

    朱利安尼在华尔街获得的支持虽然没有他的纽约同乡希拉里那样广泛，但他却在得克萨斯等地的企业中精挑细选，赢得了重要人物的拥护。亿万富翁、对冲基金经理人布恩•皮肯斯（T. Boone Pickens）为他筹款 100 万美元。“他把纽约打理得井井有条，将黑手党绳之以法，后来又是（应对了）911 事件。”皮肯斯说。此外，朱利安尼还得到了德州游骑兵棒球队（Texas Rangers）老板汤姆•希克斯（Tom Hicks）、亿万富翁投资商锡德•巴斯（Sid Bass）、著名股东激进分子卡尔•爱康（Carl Icahn）的鼎力支持。

    麦凯恩的后援团包括联邦快递（FedEx）总裁弗雷德•史密斯（Fred Smith）、思科（Cisco）首席执行官约翰•钱伯斯（John Chambers）、纽约证券交易所（New York Stock Exchange）总裁约翰 赛恩（John Thain）和波士顿科学公司（Boston Scientific）的彼特•尼古拉斯（Pete Nicholas）。在初次战役中，麦凯恩身为参议员，更想通过主张联手民主党共同解决移民改革等问题赢得来自企业高管而非保守草根选民的欢呼和喝彩。

    今年这场争夺公司权印的混战，使候选人要想敲定一个忠实的承诺变得异常艰难。黑石集团（Blackstone Group）首席执行官史蒂芬•施瓦茨曼（Stephen Schwarzman）和安进公司（Amgen）首席执行官凯文•夏尔（Kevin Sharer）都曾给麦凯恩开过支票─但也给过罗姆尼。威力众通讯公司（Verizon）首席执行官伊凡 塞登伯格（Ivan Seidenberg）曾经为约翰•麦凯恩捐过款，但他也赞助过希拉里。同样，民主党内部的情形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5 月 19 日，对冲基金管理人保罗•特德•琼斯（Paul Tudor Jones）在自己位于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村水边的住所中，为奥巴马举行了一次筹款活动。这次活动广受好评，吸引了众多的眼球。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仅仅两个月之前，保罗还曾为朱利安尼开出了一张 2,300 美元的支票。6 月 19 日，大卫•格芬（David Geffen）邀请总统候选人迈克尔•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到贝佛利山的家中参加私密晚宴，但他正式支持的候选人却是奥巴马。“我敢说，在好莱坞有75%的捐赠人都同时施惠于多位候选人。”长期为娱乐界风云人物担任政治顾问的安迪•斯潘（Andy Spahn）说，“对这些人来说，捐赠 2,300 美元（法定的捐款额度）并不能算是一种约束。”

    无论个人的感受如何，许多首席执行官都避免公开与某位候选人结盟，担心会因此引起董事会、公司雇员和客户的反感。“如果你是一家消费品公司，又高调张扬，那你就会和有些客户产生隔阂。”马莱克表示。“就算你生产的是工业品，你的客户也有民主党和共和党之分。”但是，联邦快递的首席执行官史密斯却认为，他支持麦凯恩的个人行为完全符合公司为减少美国对进口石油的依赖、保持自由贸易健康态势所作的努力。“在这次大选中，这两个问题将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到联邦快递的商业利益。”史密斯对《财富》记者说。与之类似，民主党候选人的支持者也表示，他们的企业将从联邦政府对医疗制度的改革中获益。

    当我把麦晋桁已经倒戈支持希拉里的消息告诉“大老党”一位主要筹款人的时候，她目瞪口呆：“你在开玩笑，是吗? ”（事实上，她当时表现出来的情绪更为强烈。 ）“大老党”元老、麦凯恩的追随者马莱克指出：“我担心任何思维谨慎的企业高管都会被民主党自由的意识形态拉拢过去。”希拉里的评论家指出，如果商界人物仔细看过希拉里作为参议员的资料，就会停下来慎重考虑一下。根据商业协会的估计，希拉里目前在该组织已经获得了 45.8% 的选票；在上届国会期间，她在美国制造商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Manufacturers）得到的选票是 16%。一位保守的投资银行家表示：“我认为现在的希拉里 克林顿已经不像上个世纪 90 年代那样令人生畏了。”这就给她提供了一个向老对手示好的机会。

    当卡特里娜飓风袭来时，花旗银行（Citigroup）掌管全球代理及信托业务总裁杰弗里•佛克（Jeffrey Volk）正与夫人和在杜兰大学（Tulane University）上一年级的女儿在一起。（与就本文接受采访的其他人一样，佛克也强调自己的政治观点只代表个人看法，而非公司意见。 ）当时，佛克一家被困在酒店的客房里，像其他人一样惊恐万分─电力中断，水位上涨，整个新奥尔良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试图联络华盛顿的官员，但每一次努力都陷入语音信箱自动应答的黑洞。就在这时，这位资深的共和党人拨通了老家参议员办公室的电话。虽然受理他来电的希拉里办公室职员无法按照他的要求，为束手无策的纽约老乡还有其他人提供救援飞机，但这名职员每天都多次打来电话，询问佛克一家的状况。“在我危难的时刻，希拉里办公室一直在那儿，向我和我的家人伸出援助之手。”佛克说。回到纽约以后，佛克认为有必要前往白原（White Plains）的一位好友家中参加一次小型聚会，这位好友也是希拉里的朋友。佛克此行专为向希拉里表示感谢，而在双方畅谈政策问题两个小时之后，曾经帮助过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建立经济平台的佛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支持希拉里竞选。促使他改变信仰的是“希拉里对事物的认识、对实施务实政策必须佐以平衡手段的认识，以及她对财政政策、税收和贸易细节的洞察能力”。

    但是，希拉里对商务精英的策反并非总能得手─特别是在华尔街、硅谷和好莱坞以外的地区。支持奥巴马的民主党人坚持认为，希拉里依旧保持了极端的个人形象，这就给他们的候选人─连同他以“让我们和谐相处”为主旋律的著作一起─在商界留下了独有的机遇。奥巴马的包容风格经常使他能够较为容易地对那些寻求业务伙伴的企业领袖进行游说。他的支持者指出，目前希拉里仍旧需要依靠已有的民主党人士，而他们已经开发出一批新的以往对政治并不积极的杰出经理人。“这批人的规模大大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新泽西民主党的领袖人物、波士顿准备基金（Boston Provident）合伙人奥林•克雷默（Orin Kramer）说。

    比较突出的是华尔街，它早在 2006 年国会选举时就开始倒向民主党，结果变成了奥巴马和希拉里的成熟目标。这种形势让他们的“大老党”对手们感到困惑。曼哈顿保守派组织“周一例会（Monday Meeting）”联合创始人、投资家詹姆士•希金斯（James Higgins）指出，“很多岁数小的对冲基金经理人和其他年轻人都对高税收的年代以及高税收对经济产生的巨大破坏力没有记忆。”事实的确如此，大多数企业高层都与民主党人的看法相左，尤其是在税收政策方面。民主党希望限制布什政府的减税政策、惩罚在海外兴建工厂的公司、提高对私人股份和税务基金的征税标准。支持希拉里的“大老党”企业家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则表示，他们还有其他问题要优先考虑。佛克想要看到联邦预算收支平衡；罗宾逊盼望改革医疗和教育政策，提高国家竞争实力；希拉里则言简意赅：“不能把税收与（确定）我们的目标割裂来看，这非常重要。”

    对希拉里来说，能跟生意人作交易的候选人与那些必须依靠党内左翼支持才能获得提名的候选人之间存在一种内在的紧张关系。6 月 20 日，她在华盛顿向平民激进主义分子发表了一次演讲。虽然演讲遭到反战主义者的一片嘘声，但当她讲到要给大公司分配任务的时候，却赢得了不少掌声。她嘲笑美国“财富集中……达到了 1929 年以来最高的程度。”她宣称：“我们应该开始让美国企业分担责任，让他们再次付出公平的代价。够了，公司福利！够了，黄金降落伞（指为离任后的企业高管或政府官员提供丰厚经济保障的政策─译注）！够了，针对出口就业机会的税收奖励！我们必须保证他们再也不能从中获益。”

    五个小时之后，希拉里接受了《财富》杂志的电话访问─她的语调变得更加谨慎而富有节奏。当被问到她是如何一边向企业示好、一边又对它们严词抨击的时候，这位参议员回答道：“对我来说，这就是找回平衡，找回那种能对众多企业家产生吸引的平衡。他们了解，我所寻求的是一条共享繁荣之路。”对此，任何一位首席执行官都可以告诉你，这话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译者：董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