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双方存在分歧，但这对搭档最初的合作非常愉快。他们二人都是学技术出身，而且为了解决问题都会废寝忘食。艾伯哈德的风格是质疑每一项工程假设。他会在大厅里截住对方，与之争论风冷电池和液冷电池孰优孰劣。“从技术的角度讲，他绝顶聪明，而且他坚韧不拔的劲头令人难以置信。”Tesla 公司早期的董事会成员兼投资人、风险资本家劳里·约勒（Laurie Yoler）说。“起初，当你身边尽是和你唱反调的人时，他正是你需要的那种人。”这个团队解决了从电池冷却、负载均衡到动力电子装置等诸多重大技术难题。但是，如果艾伯哈德不喜欢某个主意，他也会变得非常无礼。市场营销团队成立之初，有一名成员建议，在加州圣卡洛斯新建的 Tesla 公司总部大厦的屋顶上安装太阳能板，艾伯哈德的答复是：“我们他妈的为什么要那么做？”（如今艾伯哈德说，公司不过是负担不起这项费用而已。）

    当时，穆斯克的主要工作是管理 SpaceX 公司，不过他几乎每天都与艾伯哈德通话。有时，两个人会在周末去对方家里，与他们的家人共进晚餐，并且在餐桌上继续交谈。穆斯克经常利用从火箭中学到的知识，提出原料方面的建议，这些原料可以让汽车底盘或车身再减轻几磅。赖特说：“诸多迹象表明，他想插手具体工作，但这还不足以激怒我。穆斯克是个很有技术头脑的家伙，他希望能帮上忙。”

    这个沉浸于技术问题的团队在董事会上谈论的主要是公开展示与示范环节，很少关注盈亏问题。“马丁会欣喜若狂地走进来，谈论一个又一个突破性的进展。”约勒说。“随后我们便进入车间，观看最新的电动引擎或电池模型。”身为董事长的穆斯克会提出一些技术问题，然后提出自己的建议。随汽车研发的推进，员工们开始意识到，仅仅获得艾伯哈德的首肯还不够。“人们总要问一问，”塔彭宁说，“埃隆对此有何看法？”

    随时间的推移，穆斯克越来越习惯于仗势欺人。2006 年 Tesla 跑车正式问世前，杰西卡·斯威策（Jessica Switzer）一直是公司的市场营销主管。她回忆起了劝说艾伯哈德花 3 万美元筹建中心小组与测试 Tesla 跑车标识、外观和感受的情况。几周后，穆斯克在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枪毙了这个项目。在获得艾伯哈德的批准后，斯威策从底特律的公关公司请来了一些人，让他们在 Tesla 跑车发布前，在汽车媒体上大张旗鼓地做宣传。穆斯克却立刻解雇了这批人。斯威策后来了解到，穆斯克不想在这款汽车大功告成之前为市场营销活动花钱，因为他认为，他本人的参与再加上汽车本身所产生的舆论效应将远胜于公关宣传。

    当触及设计问题时，穆斯克的憧憬─打造下一个伟大的美国汽车公司─很快便与艾伯哈德希望尽快以较低的成本向市场推出时髦电动跑车的目标产生了冲突。Roadster 是在莲花 Elise 跑车的底盘基础上开发的，而 Elise 跑车底盘的车门踏板较高，因此如果你不小心，上车时就会发生磕碰。而下车就更困难了。穆斯克的妻子穿套裙从最初的 Roadster 原型车中出来时，费尽了周折。于是，穆斯克命令工程师把车门踏板降低两英寸，这样一来，使用经过碰撞测试的现成底盘所节省的成本全都浪费了。“你有没有试过从 Elise 跑车中下来？”穆斯克问道。“看起来你得是名柔术杂技演员才行。”

    此外，艾伯哈德建议采用 Elise 跑车所使用的玻璃纤维车身面板，但穆斯克却坚持要求使用碳纤维，在他看来，碳纤维质量更轻、更耐用，是更“时髦”的材料。随后，他又重新设计了大灯和汽车门锁。有一个周末，穆斯克试驾了最初的 Roadster 样车，标准的莲花汽车座椅让他大失所望，随后他坚持要求开发按需定制的座椅。每一项改变都意味要进一步提高成本、延长工期（详情请参见附图《细节决定成败》）。“我一直强调，不管车锁是按钮式的还是电子的，也不管车身面板是碳纤维的还是玻璃纤维的，我们都跟别的车一样去卖。”艾伯哈德说。“任何更舒适、更时髦、更快捷的东西都只会加大风险。”

    但最终还是穆斯克说了算，这主要是因为他不断把自己的资金投入 Tesla 公司。在他的领导下，Tesla 公司在 2005 年秋季的第二轮融资中筹集到了 1,200 万美元，他还说服了一些颇有影响力的朋友加入之后的几轮融资活动，其中包括谷歌公司（Google）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和拉里·佩奇（Larry Page），以及 eBay 公司的二号人物杰夫·斯科尔（Jeff Skoll）。截至目前，Tesla 公司总共筹集资金 1.45 亿美元，穆斯克个人的投资达 5,500 万美元。

    说话字斟句酌的穆斯克很爱笑。一旦发火，他会从椅子上蹦起来，插入自己的意见。他承认自己对所有事情都插手。“在设计阶段，对于一些事情我很坚持，而且它们的确增加了成本。”他说。“但是，你卖 10 万美元的汽车，不能看起来像个垃圾。”可惜，尽管 Tesla 的外观设计一再按照穆斯克的要求来做，但公司还是遇到了一个大难题：2006 年夏天，离 Tesla 跑车首次露面还有两个月，而它还没有可以投产的变速箱。

    2006 年 7 月，迈克尔·埃斯纳（Michael Eisner）等好莱坞重量级人物及州长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在圣莫尼卡机场举办的 Roadster 揭幕仪式上与衣考究的汽车迷们相谈甚欢，Tesla 因此看上去似乎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公司高管们却在幕后紧张得浑身冒汗。电动汽车的优势是它能在瞬间从静止状态加速到风驰电掣。但是，要想达到 Tesla 许诺的最高时速（每小时 125 英里），他们要么得有一台马力更强的动力传动系统，要么得有另一套可以把汽车速度提高到每小时 100 英里以上的变速装置。

    问题是，Tesla 的工程小组还没有制造动力更强的传动系统的经验，也没人设计出两挡的变速箱，这种变速箱的转速要在每分钟 13,000 转到 7,000 转之间，而且使用寿命是几千英里以上。艾伯哈德倾向于按计划行事，通过继续使用一个变速箱，让 Roadster 上路行驶，并且推出最高时速为 110 英里的 Roadster。

    而穆斯克却开始寻找能够提供两挡变速箱的供应商。“DeLorean 汽车为什么会失败？”穆斯克问道。“因为它是辆劣质跑车。它也许看起来很时髦，但它的加速和本田思域（Honda Civic）一样。如果我们使用现有的发动机，以及连接单一速度的动力电子装置，那我们的汽车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与此同时，艾伯哈德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去享受清洁技术群体对他的赞扬。他就是 Tesla 公司的门面，是公司博客上的代言人。他成了会议圈里的常客，他甚至出演了自己的 BlackBerry“革新者”广告。但是，至少有四位董事会成员（包括穆斯克）越来越担心，艾伯哈德无法牢牢掌控公司日益复杂的财务状况和供应链。据施特劳贝尔等人介绍，2007 年 6 月，在 Tesla 公司圣卡洛斯总部举办的一次高管会议上，负责生产的汤姆·科尔森（Tom Colson）评估了一份 Roadster 的成本分析报告，这是由为公司提供资助的一家风险资本公司完成的，艾伯哈德明显变得焦虑不安起来。

    在 Tesla 公司最新一轮融资活动的招股说明书中（日期为 2007 年 4 月 12 日），公司估计制造这款汽车的成本为 6.5 万美元，如果产量扩大，成本还会下降。但是，仅仅两个月之后，风险资本公司认为，前 50 辆汽车的平均成本将超过 10 万美元，而随产量增加，成本只会略有下降。“如果这一切属实，”艾伯哈德对科尔森以及参会的其他人说，“你我都得被炒鱿鱼。”

    艾伯哈德并不否认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但是他说，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请求董事会聘请财务总监和首席运营官，可是董事会没有批准他的人选。“我举起手说，‘我快要被淹死了，请救救我。’”他回忆说。董事会成员约勒说，艾伯哈德本可以聘用任何他喜欢的人，但他只能等待埃隆的批准，而这些请求从未被通过。

    事实上，另一场搜索也在同时进行中。Tesla 正从开发阶段向运营阶段过渡，在此期间成本和日程表是优先考虑的工作。据董事会成员（由当时所有的风险资本家组成，只有穆斯克的兄弟除外）介绍，这并不适合艾伯哈德。就连他的老朋友塔彭宁也看出了问题。“你进入了这样一个阶段，当公司只有 3 个人时管理公司的一批人与公司规模达到 300 人时管理公司的人是不一样的。”他说。“我们两个人在硅谷已经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因此我们明白情况就是这样。”艾伯哈德本人同意加入董事会小组委员会，寻找自己的接班人。数十位候选人接受了面试，又都遭到了拒绝。与此同时，艾伯哈德继续保持乐观的态度，他认为 Tesla 公司能够在规定的日期即 8 月 27 日投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