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岁的罗伊双下巴、秃顶，戴眼镜。他穿考究的西装，并且坚持穿西装马甲。他说话时不是普通的说，而是演讲，而且句式从不省略。他的父亲是个农场主，原本希望他从麦迪逊的大学和法学院毕业后，回到威斯康星州小镇多德杰维尔的家，但罗伊却另有打算。他像某些人热爱火车一样热衷于发电厂，但他头脑冷静、务实。“它们不是可以成倍放大的新点子。”他说。“它们是规模庞大、结构复杂的资产，这些资产要占据土地，有时还会打扰它们的邻居，因此必须一丝不苟地管理。”2000 年，罗伊将费城的 PECO 能源公司（PECO Energy）和芝加哥的 ComEd 公司合并之后，成立了 Exelon 公司。今天，他管辖一家年营业额达 190 亿美元、服务 540 万电力顾客的电业巨头，公司拥有的核电厂是美国最多的。

    值得注意的是，与罗伊相比，修建所有这些核电厂的 CEO 更愿意为充满风险的长远战略下赌注。“伟大的预见者总会在某些地方取得胜利。”罗伊说。他提及了克雷恩和他的计划，并且暗示这里并非他们取胜的场所。“从根本上说，这是个价值行业，而且无论是我们的投资人，还是 NRG 的投资人，都不会为了回报等待太长时间。在他们眼里，这里并不是让某些人投资下一代芯片、下一种药物、下一个机型或其他什么新奇事物的地方。这是一个只考虑你能从资产中获得多少回报的行业。”

    罗伊觊觎 NRG 的资产：NRG 拥有 44 家发电厂，尤其是它在得克萨斯南部项目（South Texas Project）1 和项目 2 中拥有 44% 的股权，此外还有休斯敦西南 90 英里的海岸平原上的两个巨型核反应堆，它们总共可以为 200 万户家庭提供电力。此外，两家公司的业务也没有太多重叠，从而降低了监管门槛。由此你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业内人士很早就清楚地意识到，NRG 将天衣无缝地并入 Exelon 的帝国版图。

    克雷恩对此也很清楚，毕竟，他有什么资格冷落 Exelon 这种腰缠万贯的求爱者？正如分析人士所言，克雷恩因为把 NRG 变为一台“自由现金流机器”而广受赞誉。从 2003 年底到去年夏天，公司的股价上涨了 3 倍。尽管如此，听取克雷恩汇报的是由经历过破产的惊慌失措的债权人任命的董事会成员。他的工作是实现他修复后的价值，而不是坐享其成。如果 Exelon 希望对话，克雷恩就必须洗耳恭听。对此，他很清楚。

    2008 年 9 月 24 日，也就是在万圣节的那个电话之前，预示冲突即将浮出水面的信号就出现了。当时，罗伊派遣两位摩根大通（J.P. Morgan）银行家去曼哈顿帕克大街的 Bobby Van's 餐厅，与 NRG 的巴利夫共进午餐，以试探对方的反应。当时，雷曼兄弟公司已经破产。全国各地的商业银行纷纷停止放贷，世界各地的股市开始崩溃——严冬正迅速降临。Exelon 也未能幸免。它的股价比仲夏时节的峰值下跌了 25%，这就意味，当时也许并不是提出股票置换交易的最佳时机。不过，NRG 的股价下跌得更为严重，降幅几乎达到了 40%。

    那天，巴利夫进入餐厅时并没有详细的议程安排。他刚刚离开瑞信（Credit Suisse），加盟 NRG。两位银行家都是他的老朋友。这次会晤主要是为了建立联系，也许还能在摩根大通开启几扇门。但是，巴利夫刚就 NRG 作为独立公司的幸福前景开了个头，摩根大通公司的两位银行家就截住了他的话头。他们说，是约翰·罗伊派他们来的，他希望与戴维·克雷恩谈谈。巴利夫和两位银行家吃完了牛排。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孩子。而巴利夫说的最后一件事是，除非有合适的报价，否则别让约翰打电话。他的原话是“最好是在 40 美元”。

    两天后，罗伊打来电话，不过并没有恶意。他对克雷恩说：“我们已经研究过这些数字，而且认为我们的报价可以超过每股 40 美元。”克雷恩说，既然这样，“我们见面吧”。他们约定四天后，也就是 9 月 30 日星期二，在纽约摩根大通的办公室见面。

    四天，唉，我们所认识的世界几乎走到了尽头，市场崩溃，政府匆忙启动全面援救模式。不过大家还是出席了交易谈判：代表 NRG 的是戴维·克雷恩和两位执行副总裁，丹尼斯·威尔逊（Denise Wilson）和鲍伯·弗莱克森（Bob Flexon）；代表 Exelon 的是罗伊和克里斯·克雷恩（他与戴维·克雷恩没有任何关系）。银行家关上了房门，随后撤离。会面仅限于公司高层。

    罗伊开门见山。他为世界目前的状况表示惋惜。他的股价在 7 月还是 90 多美元，而星期一的收盘价为 61 美元，1 天之内下跌了 9%。实在太不稳定了，现在根本无法用作收购货币。因此，不会再提出收购报价。“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启动尽职调查程序呢？”克里斯·克雷恩建议道。双方签订了保密协议，交换财务信息，并且继续保持沟通。

    NRG 的弗莱克森和克雷恩交换了一下眼色，仿佛在说：我们大老远来到纽约，就是为了听到这些？“不行。”克雷恩说。“不行。我们不准备把尽职调查程序当作情报收集工作来启动。等你们商量好条件后再来吧。”

    从那以后，大约三周时间里，罗伊始终没有动静。直到他在万圣节给克雷恩打去电话，祝他节日愉快。

    “噢，真讨厌，我的车位被人占了！”克雷恩刚刚从 Conte's 吃完午饭回来，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家普林斯顿的比萨饼小餐馆。当时已经接近 10 月底，天气寒冷、潮湿。一种白色的，与其说是雪，不如说是雨的东西在不停地下，落在了这个郊区的公司停车场，并且击打克雷恩汽车的挡风玻璃。自克雷恩得知 Exelon 把 NRG 纳入了它的候选清单，已经过去了一周，而且很显然他现在和当初一样，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想法。“我不知道是要花两年时间还是三年时间，但终有一天 NRG 的股票会非常抢手。”他一直这么说。然而，这只有在 Exelon 离开之后才可以。“我总是说，发展更像是一门艺术，而不是科学。”他不停地说。“我认为在他们的大平台上，他们没有能力利用那些我认为我们已经掌握的机遇”，而且“你需要的不是那些在受官僚体制束缚、被委员会压制的公用事业公司里表现差劲的人”。就在此时，仿佛预先安排好了似的，他开蓝色的 Mini 来到 NRG 总部的大门前，发现那里已经没有停车位了。这是个有寓意的警示：NRG 是家与众不同的公司。人人都在格子间里工作，CEO 也不例外。没有预留的车位。“我得把车停到马路对面去。”他略带歉意地说。

    整个一个星期，克雷恩和他的团队一直在考虑如何狠狠地报复一下。这个报价实在太低了——对此，大家没有任何异议。这是个固定置换比率的报价，0.485 股 Exelon 股票换 1 股 NRG 股票。在提出报价的当天，NRG 的股东可以获得 37% 的溢价，或者说是该行业平均股票置换交易水平的两倍以上。用罗伊的话来说，对常人而言，“这不仅是个诱人的报价，还是一记漂亮的杀手 ”。显然，克雷恩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他愿意出售公司，甚至是卖给 Exelon，但不能用在他看来无异于“马路抢劫”、用“置换成本的一小部分来偷窃公司”及“白白拿走我们的增长，我们根植的增长”的方式来出售。董事会同意克雷恩的看法，并且很快就全体投票通过支持克雷恩，拒绝了这个报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