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7 月 1 日清晨 6 点，雷富礼（A.G. Lafley）起床、晨炼、洗漱完毕，前往位于辛辛那提市中心的办公室，这样的生活方式他已经坚持了近 10 年。但这却是他 3,000 多个日夜以来第一个不再担任宝洁公司（Procter & Gamble）CEO 的早晨。他走进大门，穿过大堂里的咖啡厅，把门卡贴在门禁的金属扫描器上，然后……什么动静也没有。雷富礼不禁打了个寒颤。前一天晚上，他辞去了 CEO 职务，把权杖交给了在宝洁公司长期效力、被大家亲切地称作“鲍伯”的 56 岁的麦睿博（Robert McDonald），但雷富礼仍然保留了一个职务——常务董事长，不是吗？

    最后，事实证明这只是个技术上的小故障，但当 62 岁的雷富礼说明情况并走进去之后，他没有去 11 楼——那里有开放的办公室套间，他这样设计办公室，是为了鼓励公司高层加强交流——而是去了 2 楼的一间用橡木板作墙围的老式办公室，那是雷富礼时代之前宝洁公司的样子。前一天晚上，他悄悄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楼下。这是个象征性的姿态，但意义深远：雷富礼希望确保麦睿博上任第一天就能够走进 CEO 办公室，并且在其办公桌前就坐。几天后，在全球领导力理事会（Global Leadership Council）的会议上（每周例会，公司的 42 位最高领导人参会），雷富礼提前进入会场，并且选了一个离他 10 年来经常坐的位置比较远的座椅坐了下来。现在，他是一名配角，而且他的实际位置也突出地强调了这一点：他说，当麦睿博就坐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这恰恰就像计划的那样。”后来他对我说。“先王已去。新王万岁！”

    在这个领导力失灵、交接计划漏洞百出、自大情绪相互博弈的时代，世界上最大、最成功的一家公司的领导人交接班开展得如此顺利，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与百事可乐（PepsiCo）、通用电气（General Electric）等其他许多公司一样，宝洁具有把尖端人才培育为竞争优势的能力，就像培育汰渍（Tide）洗衣粉商标或者帮宝适（Pampers）纸尿裤专利一样。尽管宝洁已有 172 年的历史，但它的首席执行官只有 12 位，他们都是公司内部提拔起来的，而且还有两位是家族成员。

    严肃对待权力交接问题的公司，大多对整个过程严格保密。有些公司，如杰克·韦尔奇（Jack Welch）时代的通用电气，则大肆宣传这场竞选，因为它们认为这样可以鞭策候选人更加勤奋地工作。还有一些公司，似乎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处理权力交接问题，如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当 CEO 肯·刘易斯（Ken Lewis）表示要离职时，公司董事会被迫组建了“紧急交接委员会”。但是，现在宝洁公司的权力交接已经完成，公司给了《财富》杂志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深入了解全过程——从绝密的蓝色活页夹（里面记录了每一位高管的前途命运），麦睿博对莫斯科的旋风式访问，到董事会的审议——从中揭开了各个环节的面纱。采访结束后，宝洁公司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印象：公司领导层的发展和权力交接不仅牵动着高级管理层，而且还渗透到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宝洁公司的开诚布公让人尤为惊讶，因为这次权力交接处在一个危急时刻。诚然，雷富礼在近 10 年的 CEO 生涯中把宝洁从一个集合了众多知名品牌却又毫无着重点的公司改造为一台创新机器，公司的大部分想法并非来自研发部门的知识分子，而是来自消费者。雷富礼凭借着随和的举止，塑造了一个与他同时代深受欢迎的 CEO 完全相反的形象，他既没有迷人的魅力，也不独断专行。他通过巨额收购，其中包括以 570 亿美元吞并吉列（Gillette），让宝洁成长为全球化的公司，其势力范围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国家的政府。

    不过，当大众市场崩溃时，宝洁的状况也比其他公司糟糕得多，尽管其中有 40 亿美元亏损是货币贬值造成的，但在竞争对手纷纷降价时，宝洁仍坚持高价政策也是原因之一。此外，雷富礼一直全力推进价格昂贵的产品，如高端的汰渍洗衣粉和 Bounty 纸巾，这种办法在经济繁荣时期有效，在衰退期作用就不那么明显了。近两年来，公司股价一直落后于高露洁－棕榄（Colgate-Palmolive）等竞争对手，宝洁的股价下跌了 14%，而高露洁却上涨了 6%。

    虽然时机也许并不理想，但雷富礼和麦睿博所追求的紧密合作关系在美国商界仍然非常罕见。在一次联合采访中，他们互相补充对方的谈话，互相数落军队生活，并且还说：“还记得我们两人在埃及三角洲的那段时光吗？”雷富礼仍然担任公司的执行董事长，至少每周与麦睿博交谈一次，主持董事会会议，并且出谋划策。对一些新老板来说，这也许是个威胁，但麦睿博却不以为然。“雷富礼是位巨人。”他说。“而我为能够站在他的肩膀上感到激动不已。”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 29 年前，地点是辛辛那提的一个啤酒花园。当时，33 岁的雷富礼是 Dawn 的品牌经理，此前他是名海军军官，受邀帮助招聘一个出色的陆军游骑兵，此人就是麦睿博。他们二人相见恨晚，但在进餐过程中麦睿博发现，有一伙宝洁公司的人在餐厅的另一边大声喧哗，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吸引麦睿博来这里的是宝洁公司的价值观，但他是个火爆霹雳性子。“我几乎起身就要走。”麦睿博说。“我气坏了。”（这个家伙曾经炒掉自己的排长，因为他在跳伞时作弊。）但雷富礼劝住了麦睿博，说他们并不能代表宝洁。当时，雷富礼就已经因为善于鼓舞士气而闻名。

    雷富礼天生就善于培养人才，他的父亲艾伦（Alan Lafley）是通用电气公司的人力资源高管，而且是权力交接问题专家（雷富礼说，杰克·韦尔奇曾经对他说，他父亲是“商界唯一一个最他娘正直的人”）。但是，激励雷富礼的动因远不止于此。“我成为 CEO 很偶然。”雷富礼说。2000 年 6 月 6 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雷富礼接到了前 CEO 白波（John Pepper）的电话，他对雷富礼说：CEO 德克·雅格（Durk Jager）被辞退了，公司请他担任这一职务。“我的职务变迁，显然是公司历史上最乏善可陈的一段。”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