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明德
香港大学的校训是“格物明德”。“明德”、“格物”二语,均出自“四书”中的《大学》。这里的“大学”,意谓“博大的学问”,理雅格(James Legge)英译为“the great learning”,辜鸿铭则干脆译为“the higher education”。当然,它并不是现代的高等教育,而是指最高层次、最完善的教育。 《说文解字》云:“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斆,觉悟也。从教。从冖。冖,尚矇也。”意思是说,学是觉悟。由教、由冖会意。冖表示还处于蒙昧状态。这个定义强调学习是从蒙昧状态中解放出来。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学”是教(繁体为敎)与冖的合成,也就是说教与学是一体的。今天我们常说的“教学相长”,这个观念其实就储存在“斆”字里。 林语堂先生分析说,儒家的教育观点,认为教育系为“士”而设,以便日后帮助君主治理国家,因此教育的宗旨始终围绕治国。《大学》似乎专为教育王子贵人而作,书中常常说到“君子”。朱熹则在《大学章句》中释“大学”说:“大学者,大人之学也。” 这里又冒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大人”。一方面,可以把“大人”视为成人,“小人”则为蒙童,所以林语堂说,以前中国读“大学”的年龄,似乎相当于读美国的“专科学校”(junior college)。另一方面,南怀瑾先生以为,凡有志于学,内养的功夫和外用的知识皆能达到某一水准,可以称作“大人”。他的解释来源是《乾卦·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按照这种理解,“大学”就是能够将人教养成“大人”的学问。如《孟子》曰:“体有小大,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 钱钟书之父钱基博在《〈四书〉题解及其读法》中给出了另外一种说法:大学即是大觉。“学之为言觉也。大学者,大觉之谊也。儒者之称大学,悬为治学者至高之鹄的;犹之释氏标佛为最高境诣,以树进修之鹄。”此种释义,有人认为来自对古代大学辟雍的解读。辟雍本为西周天子为教育贵族子弟而设立的大学,是“天子之学”的场地,《五经通义》解析“辟雍”时说:“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礼乐,宣教化,教导天下之人,使为士君子,养三老,事五更,与诸侯行礼之处也。”辟者,璧也,象璧圆以法天;雍者,壅之以水,像教化流行。辟雍法天、行礼乐、宣德化,化民成俗,所以“大学”的意义即是“大觉”。作为培养大德、大觉的处所,就必须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见陈元晖《中国教育史遗稿》)。 朱熹《大学章句》开头引“子程子”的一段话谈了《大学》一书的重要性:“《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其实,这段话有些矛盾:一方面它强调了《大学》作为入门读物的关键意义,另一方面又把朱子口中的“大人之学”降低为“初学之门”——《大学》本内圣外王全体大用之学,仅谓“初学入德之门”,未免过于轻视。 《大学》在儒学经典中举足轻重,因为它以简明扼要的方式阐明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说。它开宗明义就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又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朱熹以“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为三纲领,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 “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八条目。八条目是实现三纲领的八个步骤。 “明明德”,第一个“明”字是使动词,第二个“明”字是形容词。“明德”是人与生俱来的光明皎洁的德性。“明明德”就是让这种德性彰显出来,并将其发扬光大。然后推己及人,使天下的人都能够彰明其明德,同归于至善。 朱熹在释三纲领时曰:“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至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 “格物”是八条目的根本,即“明明德”的基本工夫。“格物”指穷究事物的原理,其目的在于“致知”,即拥有渊博的知识。从“格物”、“致知”顺推,一步步做下去,才能达到“明明德于天下”的终极目的。“明明德于天下”,则天下太平。
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学副教授 联系方式 yhu@vip.sina.com 相关稿件
|
500强情报中心
|
深入财富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