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彼勒的自我颠覆

卡特彼勒公司（Caterpillar）

总部：美国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

营业收入：551.84亿美元（2014财年）

《财富》世界500强排名：第187位（2015年）

公司简介：拥有90年历史的卡特彼勒是建筑工程机械、矿用设备、柴油和天然气发动机、工业用燃气轮机以及电传动内燃机车领域的全球领先企业。公司主要运营三大业务板块：资源行业、工程机械、能源和交通行业，并通过金融产品部门提供融资及相关服务。卡特彼勒已16次被列入道琼斯可持续发展指数，并长期被看作全球经济的晴雨表。

公司网址：www.caterpillar.com

《财富》（中文版）-- 去年3月的一次内部会议上，62岁的卡特彼勒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道格·欧博赫曼（Doug Oberhelman）在500名员工的面前做出了不同寻常的举动。他脱掉鞋子走上讲台，穿着一双袜子做完了演讲，期间还用手机对着自己的双脚拍了张照片发在博客上，他显然对此非常得意。

欧博赫曼称自己当时是受到了一位来自于谷歌公司的演讲嘉宾的鼓舞。“他穿了一双不同颜色的网球鞋，一只黑色，另外一只是黄色（黑色和黄色是卡特彼勒公司引以为傲的代表性颜色）。”欧博赫曼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他的样子就像在说只有谷歌的人才能够干出这种事情。”于是，他决定挑战传统。

欧博赫曼的举动看上去确实不太像是卡特彼勒这样以稳重保守而著称的公司高管能够做出的事情。据一位该公司的前任管理人员回忆，他曾经因为上班时穿了一件自认为很漂亮的运动外套而遭到批评。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卡特彼勒的风格；符合公司要求的着装应该是西装革履，如果是在20世纪70年代，很可能还要加上一顶帽子。

大公司往往被条条框框所拘束，尤其是此前大获成功的公司。卡特彼勒始建于1925年，是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两家拖拉机厂的基础上合并而成的。公司最早的产品—履带式农用拖拉机（该项技术后来被用于军用坦克）和福特汽车一起被认为是美国工业崛起的代表。在此后的90年时间里，卡特彼勒平稳度过了数次经济危机，并一步步地将自己的业务拓展到全世界。数十年前，该公司就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的重型机械制造商，2012年其销售额达到历史峰值，为659亿美元，如今排名世界第二的小松公司（Komatsu）论规模还不及卡特彼勒的三分之一。从2001年至2015年间，卡特彼勒的股票价格上涨了422%，而同期的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仅增长了62%。

卡特彼勒由于规模最大、业绩最佳、最讲求道德，甚至最酷，因而倍感自豪—带有卡特彼勒标志的帽子和马丁靴成为了都市时尚的一种标志。它的产品包括用于采矿、清除山林、修建高速公路以及架桥的机械设备和与之配套的专用发动机，还为这些设备提供租赁和金融服务。从经济发达的北美到一望无垠的俄罗斯，从澳大利亚的纵深腹地到中国西部的旷野洞穴，甚至是在非洲之角的古迹和地球两极的科考站，都能够看到卡特彼勒的身影。

但备受推崇的卡特彼勒最近几年陷入困境并不是什么新闻—这正是观察这家重型设备制造巨头的好时机。该公司承认，去年是其连续第三年出现销售和营收下滑；如果这一趋势继续持续的话，2016年将会是该公司90年历史上首次出现连续四年下滑的情况。为了减少股东损失，卡特彼勒宣布将进行重大内部重组和成本削减计划—这将可能导致公司在未来三年被迫减少1万个工作岗位。这些举措并不是第一次施行。自2013年以来，该公司已经关闭或计划关闭20多家工厂（涉及800万平方英尺的生产面积），削减了3.1万个职位（目前，该公司的员工人数大约为10.5万）。

“我们正在面临着重要地区和采矿、能源行业内各种市场条件的挑战。”欧博赫曼去年在北京饭店的一间古老的客房里不免失落地告诉我，这是他的职业生涯里最难捱的时刻。当时，欧博赫曼从美国总部赶来这里出席卡特彼勒进入中国40周年的庆祝活动，我们所在的那间30平米的普通客房正是该公司在中国租用的第一间办公室。也正是40年前，欧博赫曼进入卡特彼勒的财务部门工作，并且在公司的诸多领域里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为卡特彼勒引入六西格玛管理体系并带领公司大获成功的前任董事长吉姆·欧文斯（Jim Owens）称欧博赫曼对执行力和成果以及创新的不懈追求，让他成为了领导卡特彼勒战胜新挑战的最佳人选。欧博赫曼拿着一张卡特彼勒的老照片对我说：“在90年的历程当中，我们经历了很多这样的高峰低谷周期，每度过一个周期，卡特彼勒就会变得更加强大，这次也不会例外。”

卡特彼勒近期业绩滑坡的主要原因是全球能源和采矿行业持续低迷的表现，以及中国和巴西等新兴市场增速放慢。这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人们对经济和投资的信心，用于资源采掘和工程建设等活动的卡特彼勒设备市场随即遭到拖累。但是相较之下，其竞争对手的境遇更加糟糕。小松公司已经跌出了《财富》世界500强的榜单，更不要提哀鸿一片的中国制造商，它们一直在为此前的激进扩张而舔舐伤口，另外一些公司已经销声匿迹。数据显示，在此期间，卡特彼勒的市场份额反而得到提升。尤其是在中国，该公司最近几年仍然保持增长。

即使每桶石油的价格真的跌至30美元之下，卡特彼勒也未必会走到关门的地步。但是在欧博赫曼看来，公司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于竞争对手，而是眼下的新技术或将带来的深刻变革—这包括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甚至是3D打印。

机械制造业是首批利用物联网技术的行业之一。如今，在全球的工厂当中有数十亿台无线设备和感应器已经联网。工业网络在许多方面让日常运营更加“智能化”。为了打造“智能”的生产系统，许多公司在生产流程和系统当中采用了基于感应器的物联网技术。在采用物联网技术之后，面包公司King's Hawaiian宣称每天能够多生产出18万磅面包，这是之前产量的两倍。该公司在新工厂里安装了11台联网机器，使得员工可以根据历史数据和实时数据来监控生产状况。该系统与互联网相连，这样就可以在远程营运中心对其进行控制和管理。

美国通用电气公司（GE）近年来一直在倡导工业物联网的发展。Predix是这家美国工程巨头的工业物联网软件平台，它能够将任何供应商的工业资产互相连接或者直达云端。这个平台让企业能够快速、大规模地创建和部署自己的定制行业应用，以更好地管理其资产的性能。通用电气相信工业物联网将在今后20年给全球GDP贡献10万亿至15万亿美元的产值。

即使这看上去有些虚幻，但通用电气的尝试至少证明，像卡特彼勒这样的传统机械制造公司在未来的全球工业生态当中仍然将占有一席之地。在欧博赫曼看来，把遍布全球、数量庞大的卡特彼勒设备与计算机相连，将创造出不可思议的结果。在卡特彼勒当前服务的行业里，卡特彼勒拥有的联网设备和发动机的数量位居世界第一。因此，欧博赫曼说：“卡特彼勒已经向大数据网络发展了。”借助于此，卡特彼勒可以把每天获得的万万亿兆字节的数据转化成为有用的信息，并反馈给客户，帮助他们在施工现场做出决策和计划，并进一步降低设备的保有和运营成本。这正是卡特彼勒近期和专注于数据分析的Uptake公司进行合作，并且成立新的数据分析部门的原因。

欧博赫曼和Uptake的首席执行官相识于英国首相卡梅伦几年之前在芝加哥地区举办的一个早餐会，不久之后他们就开始讨论双方的合作。他们的工程师在过去几个月当中共同努力，为卡特彼勒矿用设备和建筑工程设备开发软件解决方案。虽然卡特彼勒开发新产品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因为设计出一台既能够耐受北极严寒、又能够适应沙特阿拉伯沙漠酷热的推土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对于卡特彼勒与Uptake合作的软件更新项目来说，所需要的时间却短得多，可以用周甚至是天来计算。

这些设想已经开始创造奇迹。卡特彼勒正在帮助自己的大客户力拓矿业集团努力打造“未来矿山”。该公司利用物联网控制重型设备，同时获取重要的使用数据。这些数据反过来又能够优化设备运行路径并减少停机时间。力拓公司在澳大利亚西部的Hope Downs 4铁矿使用物联网技术，迄今为止，这里的成本与靠人力操控的矿山相比大约减少了13%，而且铁矿的产量也增长了多达14%。

欧博赫曼自豪地向我介绍了卡特彼勒近期的一些与创新相关的并购、投资和计划。其中包括：下一代的预测性数据分析，不论卡特彼勒的设备或者发动机身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能够对它们进行分析、诊断并提供操作建议；更广泛的发电产品组合；设立风险投资部门，对具有发展前景的技术和商业模式进行战略投资。最近，该公司还宣布将与法国的无人机公司Redbird合作，以无人机技术和数据分析帮助经销商与客户提高施工的智能化水平；不久前，卡特彼勒的首个数据创新实验室在美国伊利诺伊大学揭幕。

但现在来看，唯一的问题是投资带来的成本上升。卡特彼勒提高物联网能力并进入大数据空间本身的确是一笔大生意，但是现在的所有这些努力都将对公司的短期业绩造成拖累。卡特彼勒今年的研发支出预计将达到22亿美元，接近2012年的历史最高水平，这对于销售收入达500亿美元的公司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卡特彼勒收入和利润疲软的报道仍然将占据新闻标题。但是随着对物联网和大数据的投资，该公司将悄然成为未来工业技术的重要参与者。欧博赫曼表示：“这才是卡特彼勒的风格—在市场低谷时投资未来。”

一个潜在的困难是，欧博赫曼需要适时并且巧妙地改变一些长期形成的公司文化。事实上，在卡特彼勒这样的大公司里灌输紧迫感并非易事。这与20世纪七八十年代通用汽车公司的工人拒绝改变工作模式的情况非常类似。“只有到了火上房的时候，劝说人们做出改变，才会相对容易一些。”前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吉姆·欧文斯也曾经承认：“这里面有恐惧的因素。”

欧博赫曼告诉我，他们最近的一些合作伙伴跟卡特彼勒的员工很不一样—他们更年轻，思考问题的方式极具跳跃性，包括他们的装束。欧博赫曼说：“我们的合作伙伴从来不打领带，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有领带。”但他承认，正是这些人不断地创造出市值超过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新型公司，并且在重塑我们的世界。选择与其合作，显示了欧博赫曼和他所领导的公司的开放心态。“对于拥有90年历史的卡特彼勒来说，这也是我们使它保持基业常青的方式。”欧博赫曼说：“如果我们不创新，我能够想到很多后果，比如柯达。我们行业中的很多公司在过去这些年里消失了，原因就是它们没有创新。”他的理念是，把钢铁和数据的创新与颠覆结合起来，获取最好的结果。这将会充满挑战，也会带来不同。他说：“但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其他人就会这样做。我们在尝试通过自己的方式实现自我颠覆创新，而不是被他人的创新所颠覆。”

就在欧博赫曼脱掉鞋子做演讲的那次会议上，卡特彼勒讨论了40个非常酷的项目。他们试图用全新的、颠覆式的理念和技术改变其从供应链到市场所有业务环节或者流程。欧博赫曼告诉我：“脱掉鞋子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创新，但这对于我和卡特彼勒，都是第一次”。

欧博赫曼最重要的工作便是重新点燃和鼓舞11万名员工的热情，并且让他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他经常身着开领衬衫在公司总部办公，并且在不同地方脱掉鞋子—在去年北京钓鱼台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期间，欧博赫曼与一位新华社的记者谈到创新的话题时，他再一次脱掉了鞋子，并且把照片上传到博客。他写道：“卡特彼勒需要创新—既然我在皮奥里亚这样做了，在北京我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