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路半坐半躺在床上，眼睛闭上了，脑子闲不住，想着明天的事。明天北极市的学界和民意代表吴其人来访，这是个书生。据说吴其人的屁股坐在别人账本上。他自己家账本上没多少钱，老婆全权代理，不劳他操心。他整天想的是北极市老百姓家的账本，哪怕别人家的账本上少一毛钱利润，他的反应比在屁股上烧把火都大。
张大路一早按时到单位，吴其人已经到了。细看此人，河目海口，清瘦有神。看这个相貌，张大路又心虚了几分，道理讲不过，口才比不过，书生意气，软硬不吃，不好对付。张大路和吴其人坐定，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吴其人便直入正题，二人一问一答。
吴问：请问张市长对未来北极市的经济有何考虑？
张答：最主要的担心是经济下滑，就业形势紧张，长此以往，社会安定不保。
吴问：市长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应对？
张答：企业效益不好，不招工人。当下之计，只能是刺激需求，帮助企业。企业活了，就业才能改善。
吴问：以何种方式刺激经济？
张答：一是发债，做项目，刺激需求；二是发货币，低压贷款资金成本，刺激需求；三是加快改革，释放经济内生活力。张大路自忖，吴其人没有想象中的难缠，提的都是教科书问题，自己给的也都是标准答案。
吴问：今天不谈改革，不谈货币，只谈发债。市长可知，对百姓账本而言，发债意味着什么？
张大路听说不谈改革狮途，不谈货币超发，最担心的两个话题没有谈，顿时眉头舒展。发债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回答才算标准答案，只好反客为主。
张问：吴先生以为呢？
吴答：政府今年发债，以后拿什么还债？要么征税，要么发货币还债，征货币税。我只是想提醒市长，政府本身不创造财富，发债所得最终还是百姓来还。
张问：吴先生反对发债刺激经济吗？
吴答：这倒不是。发债刺激经济，是拿百姓的钱，保企业的命。百姓、企业本是一家，这么做倒不是不对。但初衷虽好，结果未必。
张问：先生指的是什么?
吴答：据我所知，政府筹到钱后，北极市的县乡领导和建筑承包商立马摆酒庆祝，没过几天就是一大批形象工程、楼堂馆所上马。春节回老家，满心欢喜地坐了高铁，路上赞不绝口。下车后，看到的是方圆几百亩、空空如也的火车站广场，大冬天背着行李穿过黑呼呼的广场要走十五分钟。问家乡人，修这么大广场何用？家乡人说，没啥用，主要是领导觉得气派、好看。拿着百姓的钱，难道可以这样糟蹋钱，糟蹋地，给百姓添堵吗？
张大路见吴先生开始发飙，忙说：改了，已经改了，政府现在已经明令禁止楼堂馆所和形象工程了。
为了岔开话题，张大路问：先生觉得把钱用在企业退税和低收入群体补贴怎么样？张大路心想，这是发达国家都用的办法，吴先生一定会赞赏。
吴答：市长是说用我们这些百姓的钱，去补贴那些濒临破产的企业和下岗失业的工人吗？政府能找到真正值得帮助的对象吗？维持困难百姓的生计没话说，但百姓养不起没前途的企业，更养不起官老爷办的企业。再说了，这么干对刺激经济和就业的作用有多大？最多，这算个中策。
张问：那先生以为的上策是什么？
吴答：一家之言，供市长参考吧。北极市很多楼房都是二十年前盖的，楼房的外立面连个最起码的保温层都没有。政府出钱给老旧楼房加盖保温层，一举多得：这比修路能带动更多就业；省水、省电，减少了百姓开支，减少了城市能耗和环境污染；城市也更漂亮。类似这样迫切需要做的工程还很多：合理的城中村改造，能提高就业和GDP，还能缓解中心城区高房价；城市地下的管网建设；如此等等。这些都是百姓有迫切需要，但没办法自己做好的事。类似的情况有很多，但是政府对这些好像兴趣不大。
张大路觉得吴其人先生说的有理，嘱咐秘书写了纪要。归纳起来，吴先生讲了政府刺激经济的三个境界：一是拿百姓的钱，任由权贵挥霍，主要方式是修建高级楼堂馆所和大而不当的工程；二是拿百姓的钱，给那些最迫切需要的企业和百姓，主要方式是退税；三是拿百姓的钱，办百姓需要但自己办不好的事，为百姓账本上赚更多的钱，省更多的钱。（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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