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洲
DNA 分析让美国黑人与他们的非洲祖先从基因上联系起来了。《财富》杂志的约翰•西蒙斯(John Simons)接受了测试 作者:John Simons 世界杯带给人们的愉悦之一就是 30 天高涨的爱国主义热情。许多美国人都支持不止一支球队: 美国队以及他们祖先所在国家的球队。若你多少有些德国血统,那么一旦有人说德国队的坏话,你一定会青筋暴起。你是第三代意大利后裔?那你的衣橱里一定有意大利国家队时髦的蓝色球衣。每过 4 年,我都会选一支非洲球队支持。去年夏天我选了安哥拉队。1998 年,我做了一天尼日利亚人,在一个西非酒吧里庆祝他们的球队以 3 比 2 的比分意外击败西班牙队。但我知道我只是在瞎掺和。作为一个美国黑人,如果球场上没有美国队的话,谁又是我的球队? 当然,这个问题的含义远比体育运动深奥得多。是的,我是非裔美国人,但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在 1,200 万平方英里的广袤大陆上,我的直系祖先究竟起源于何处?谁是我的同宗?我原以为这些问题是无法解答的。就连最深入细致的族谱研究也不太可能梳理出成百上千万飘洋过海被卖作奴隶的非洲人的后裔的种族和地域起源。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在长达 3 个世纪的贸易中,大多数奴隶都来自从塞内加尔到尼日利亚的西非地区,或者是从那里起运。但是,由于战争、迁徙和人口贸易的缘故,这个大陆其他地区的非洲人也被抓作奴隶。在乘船穿越大西洋之前,部落成员往往被分别羁押,以防他们谋反。一旦他们抵达农场,就不允许再保留部族的风俗习惯。 光阴荏苒,奴隶们开始通婚,而且由于他们往往跟了主人的姓,所以语言的联系也被割断了。许多女奴隶为白人男子生下孩子,这就使得基因起源问题变得愈发混乱,这些孩子抑或是女奴被强奸所生(这种情况很普遍),抑或是由其他更复杂的关系所致,如萨利•赫明斯(Sally Hemings)与托马斯•杰佛逊(Thomas Jefferson)的关系。奴隶获得解放之后,许多家庭都竭力隐藏辛酸的奴隶史,不愿过多地谈论过去。所有这些,形成了非洲裔美国人的独特身份。然而,仅凭个人,是无法从种族遗传特性上追溯到自己在非洲的发源点的。 如今,情况有了变化。科学进步使美国黑人(以及拉美地区的黑人)有可能通过基因测试逾越历史的鸿沟。 一个建筑工地提供了相关的工具。1991 年,一群建筑工人在下曼哈顿挖掘的时候,发现了一个 17 至 18 世纪的墓穴,里面埋葬近 400 具非洲人的遗骸。6 年之后,芝加哥大学基因药物教授里克•基特尔斯(Rick Kittles)加入霍华德大学的科学家和历史学家组成的科研小组,共同研究这个遗址。为了确定这些纽约黑人的出身,基特尔斯从遗骸上抽取了基因样本,并将它们与当代非洲人的基因进行比对。但是,由于现存的数据库太小,所以无法找出真实可信的配对。于是,基特尔斯开始自行采集样本,同时他还从其他公司和学院购买或借用样本。如今,他所拥有的 2.5 万个样本是全世界最大的非洲人基因库,2003 年他与别人共同创建非洲祖先公司(African Ancestry Inc.)时,这个数据库是公司的奠基石。 “每代人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基特尔斯说。他表示,以前他一直为自己的种族身世之谜所困扰。“但是,当我们使用他人一贯采用的传统方法研究家谱时,却往往碰壁。作为一名遗传学家,我知道这堵墙是可以穿越的。” 非洲祖先公司的诞生时机恰倒好处。市场营销战略公司(Marketing Strategies Inc.)2005 年所做的民意调查显示,近 73% 的美国人表示,他们有兴趣研究家族的历史。与 10 年前相比,这个数字增长了近 50%。人们之所以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主要是出于三方面的因素: 首先是由于互联网的出现,人们可以更轻松地接触原始的历史记录,如人口统计数据以及出生和死亡证明;其次,通过一些软件,家用计算机也可以更方便地进行数据分类;最后,DNA 测试的成本越来越低,而且变得越来越切实可行。 尽管研究奴隶的历史困难重重,特别是奴隶的出生和死亡记录不健全,但非洲裔美国人对于家族历史的兴趣却丝毫不减。近四年来,非洲祖先公司的业务量每年都翻一番,它已累计为 1 万名顾客提供服务。基特尔斯全年都在周游全美,给黑人教会和社团组织做有关 DNA 研究的演讲。但是,公司业务的真正腾飞是在 2006 年初,当时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播放了一个关于非裔美国人的遗传关系的系列短剧,哈佛大学历史学家小亨利 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 Jr.)在片中利用基特尔斯的分析把 9 位知名的美国黑人与他们的非洲故乡联系在了一起,其中包括奥普拉•温弗里(Oprah Winfrey)、昆西•琼斯(Quincy Jones)和乌比•戈德堡(Whoopi Goldberg)。 去年 11 月中旬,我也决定做一番同样的尝试。于是,我给非洲祖先公司的办公室递交了基因样本。我接受了公司提供的两种测试: 一种是线粒体 DNA 的分析,这是从我的母亲、外祖母等那一分支遗传而来的;另一个测试是检查我的 Y 染色体,这是继承自我的父亲、祖父这一分支。测试的费用是 550 美元。采样过程很简单。每次检查的时候,我用药签擦拭脸颊内侧及牙龈两分钟,目的是采集细微组织样本,然后把它们封存在有不同条形码的口袋里。样本首先由犹他州一个名为 Sorenson Genomics 的 DNA 处理器进行排序及数字化处理,然后把 DNA 送到芝加哥的基特尔斯那里。他通过专业软件,把客户的 DNA 与其数据库中的 DNA 进行对比,以寻找相吻合的 DNA。这个过程需要 4 到 6 周。 有趣的是,我的线粒体测试只能反映我外祖母的血统,这也是测试的局限性所在。而我的 Y 染色体分析也只能提供有关我祖父谱系的线索。这是我所携带的所有遗传信息。这样一来,就疏漏了我外祖父的 DNA(由男性一线传递)以及我祖母的 DNA(由女性继承)。 圣诞节前几天,我收到了邮寄来的结果。“我们从你的样本中确定的线粒体(也就是母系)DNA 排序与今天塞拉利昂的门德人、滕内人以及林姆巴人的血统有共同之处。”寄给我的这份正式文件中这样写道。信封里有一份关于基因分析的详细说明书,一张有关我的部分 DNA 的清晰图解,以及一本小册子,那里面提供了进一步研究具体种族所需的信息和线索。那封信继续写道: “Y 染色体 DNA 标志与当今两个国家的人种的血统有共同之处,一个是莫桑比克的马库阿人,另一个是中非共和国的 Lissongo 人。尽管这些部落的群居方式和文化也许不同,但是他们当中却有人有共同的遗传血统。” 基特尔斯帮我分析了我的世系家族的来龙去脉。他说,他的客户中约 30% 的人与塞拉利昂人有相似之处,这完全合理,因为那里曾经是奴隶贸易的核心区域。而非洲奴隶中大约只有 5% 来自现今的莫桑比克和马达加斯加,它们位于非洲东南部,远离上述中心地带。 掌握了这些新信息后,我对非洲祖先的了解超过了对许多后续世代的了解。从我的祖先踏上美洲大陆(不论在什么时候)到 20 世纪初期,这之间仍然是个谜。就我父亲这边来说,我知道我的曾祖父 1910 年出生在纽约的布鲁克林。他的父母及其家族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弗吉尼亚州北部,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母亲的家族来自巴哈马群岛。关于他们最初到达美国时的记述很不完整,因为他们当时是非法移民,他们在佛罗里达采摘水果。到 20 世纪 40 年代早期我母亲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布鲁克林的合法居民。 我母亲在节日期间来看我,当她听说我们与塞拉利昂的 3 大部落有联系时,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她随即坐在我的电脑前,开始在网站上搜索门德人、滕内人和林姆巴人的照片。“噢,天哪!她看上去真像路易丝姨妈。”她一边说,一边指一个和孩子们一起站在农田里的门德族妇女。 在电脑上查了几个小时,并且去书店逛了一圈之后,我母亲认为我们具有塞拉利昂血统。她的理论似乎有些道理: 来自塞拉利昂的奴隶都有种水稻的特长。他们当中很多人最后就留在了卡罗来纳州和佐治亚州,并成为当地水稻种植的主力军。这些有可能是我的祖先的人又是如何从卡罗来纳跑到巴哈马的呢?美国独立战争之前,巴哈马群岛是英国的一个前哨,那里人口稀少,但美国在 1783 年赢得独立后,许多亲英的种植园主重新在加勒比海地区的英国殖民地定居。在 1784 年至 1789 年间,巴哈马群岛的人口达到了 1.2 万人,是原先的 3 倍,而其中四分之三是奴隶。 如果不是有了关于非洲血统的结果,我和母亲不论费多大劲儿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联系。然而,有许多科学家却对公司所作的解释提出了质疑(而且他们也因为基特尔斯不愿与他人分享他的数据库而感到有些恼火)。去年 10 月,南卡罗来纳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遗传学家伯特•伊利(Bert Ely)发表论文指出,非洲裔美国人的线粒体 DNA 已经经历了复杂的融合过程,因此在很多情况下不可能找到与之吻合的某个非洲部落。伊利用 170 名美国黑人的 DNA 排序与 3,725 名非洲现有居民进行比较。他发现,大多数非洲裔美国人与 3 个甚至更多的非洲部落有相似的血统。他还发现,大约 40% 的非洲裔美国人无法在他的数据库里找到相吻合的非洲人。 就我的情况而言,根据批评人士的说法,并不是我的 DNA 与门德人不匹配,而是我不可能全面地了解这个问题。“你受到了数据库规模的限制。”北卡罗来纳大学(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人类学家乔纳森•马克斯(Jonathan Marks)说。“你可能会与多少未被采样的其他部族的人相匹配?”这个问题很有道理。不过,尽管记录不完整,但我还是和我以前不知道的历史产生了联系。 威斯康星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生物伦理学教授派拉•奥索里奥(Pilar Ossorio)对独特性问题提出了质疑。“举个例子说吧,”她说,“巴尔干半岛上也有人和非洲人拥有同样的线粒体 DNA。” 基特尔斯为自己的研究成果进行了辩护。他指出,他的数据库规模是伊利的 3 倍以上,因此它的种族差异性及准确性更高。他抱怨说: “这是一种酸葡萄心理,就因为我没有与他们分享我的数据。” 非洲祖先公司的客户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担心。在一个网络论坛上,顾客一边倒地站到了公司这边。德瓦伊尼亚•塔利斯(Dwainia Tullis)的观点就很具代表性。去年 8 月,她发现自己与几内亚比绍的巴兰他(Balanta)部落及弗拉尼(Fulani)部落源于同一个祖先。“我找到了我的一个表弟,我们一起寻找这个家族的所有旁支。”这位加利福尼亚州 51 岁的理发师说。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我感觉自己更完整了。”她说得很朴实。 对我而言,我的家谱中还有一些旁系无法找到。我发现,我并不是属于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与分布在整个非洲大陆上的人群享有同样的 DNA。最终,当我照镜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非洲人了,而且奇怪的是,我感觉自己也更像美国人了。 译者: 萧艾 相关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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