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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 商业史话

政商博弈的代价与惯性

杜博奇 2012年05月22日

秉承写史笔法,记录当代中国商界变迁。作者杜博奇,财经作者,长期观察本土商业史和公司史,著有《中国高层经济智囊》(合著,中信出版社)、《中国首富报告》等作品。
对于李途纯来说,2012年既欣喜又苦涩,既悲凉又无奈,纵然五味杂陈,也只能全部吞入腹中。

    2012年元旦不久,李途纯从检察官那里听到了“不予起诉、无罪释放”的裁定,这时候他已经被羁押588天了。他很快就将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手创办的太子奶集团的全部权益。

    李途纯的发迹是个人奋斗的成果,当然也离不开大环境,与其说有什么不光彩,不如说时代使然。

    1993年,李途纯印了一批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的挂历,赚到人生第一桶金。至于如何从银行获得10万元的贷款,生意人自然有生意人的办法和秘密,而外人无从得知。李途纯又做过一些不太成功的生意,后来发现富人喜欢喝一种奶制品,便回郴州办起了太子奶。

    太子奶没有从容的成长环境,始终处于资金压力之下,李途纯的赌性提供了原始的驱动。

    1997年,李途纯以8888万元的天价,把太子奶广告送到央视黄金时段。“标王”风采背后,成立仅一年的太子奶已有半年没有发过工资。但广告带来了8亿元订单让李途纯初尝甜头,采取“零风险策略”吸引经销商加盟,迅速构建起一张全国销售网络。2007年太子奶销售额达到30亿元,与高盛、摩根签订了一份“对赌协议”。但这一次,李途纯赌输了。

    2009年,太子奶资金链断裂,被株洲市政府控股企业高科奶业接管。李途纯数次试图重掌局面,均无功而返,在2010年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职务侵占,抽逃出资”被拘留。

    小企业自有小企业的难处,大企业也有大企业的困境。企业小的时候,不受重视,银行贷款难比登天,企业做大后,政府另眼相看,提供种种优惠,企业往往成为政商博弈的“深水区”。李途纯的“赌性”令太子奶处于刀尖行走的险境,政商关系的恶化最终葬送了这家企业。据说李途纯竭力控制局面时,某国有银行强行收回2亿元贷款,行长还因此获得嘉奖。

    太子奶一案体现了企业与政府关系的紧张、不信任,以及政府的家长作风,在迈克尔•波特看来,这正是公司经营的“隐含成本”。而在中国商业史上,类似案例多如牛毛,实在不足为奇。

    中国历史上,政商博弈由来已久,尤以民国时期最为直白、炽烈,也最具典型色彩。

    1937年,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宋子文借机入股,获得半数股权,控股这家著名民族企业。在此前后,奉系军阀以筹措军饷为名勒索范旭东20万银元,久大精盐管理层瞒着范旭东上下打点8万银元,才算了事。范旭东捡回一条命来,得知事情原委,只能徒唤奈何。

    1941年,民生公司发行新股,宋子文提出入股要求,被卢作孚识破意图而作罢。1944年,范旭东与美国进出口银行谈妥1600万美元借款,因政府拒绝担保不得其行,范旭东郁郁而终,久大精盐也因资金困顿随即没落。1948年,“荣德生绑票案”震惊上海滩,荣家遭遇上海警察局重重敲诈,荣宗敬一命归西,荣鸿元在蒋经国“打虎行动”中锒铛入狱,荣毅仁因“军粉霉烂案”被捕,几近家破人亡。出于对政治的畏惧,荣氏一族大半流离海外。

    波特在《国家竞争优势》中提出:“如果一国选择了有利于生产率增长的政策、法律和制度,比如升级本国所有国民的能力,对各种专业化的基础设施进行投资,使商业运行更有效率,则它就选择了繁荣;如果一国允许破坏生产力的政策存在,或者技能培训仅为少数人服务,或者仅靠家庭背景或者政府的妥协才能成功,则该国就限制了本国财富的增加,也即选择了贫穷”。

    从仰融、李经纬、戴国芳、兰世立,到今天的李途纯案,外界通常将当事人的败落归咎于他们自身,譬如仰融的傲慢自大、戴国芳的不通世故、李途纯的疯狂赌性,他们固然有各自的性格缺憾,但是不应忽略促成他们性格的环境因素,以及形成这种环境的历史原因。

    对公司而言,政商关系是无法控制的“隐形成本”,对于“国家竞争势力”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有意思的是,李途纯被释放后,在家乡的五尖山埋头打造旅游项目,他买了2000多亩土地,又从当地政府那里租赁到2000多亩,计划建立一个“全球最大的红色主题旅游基地”。

    李途纯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过去一年多的经历似乎并未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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