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赞助家(Patron),似乎常见的一个词,实际在西方艺术史发展中是一个非常专业的称谓。教会、宫廷、贵族,家族性质的商业巨贾,以及现代大型企业是艺术史上最为慷慨的几类艺术赞助群体。过去几百年,从教皇到路易十四,从洛克菲勒家族到英国广告界奇才萨奇、沃尔玛接班人爱丽丝•沃尔顿,以及瑞士银行、德意志银行,马爹利等都担当过艺术赞助家。
不只是简单的付出,艺术赞助也具有可观的资本回报。从西方现代开始,艺术赞助已成为财富管理的一个重要门类。
二战后,美国文化风靡全球。在这个过程中,一批了不起的赞助者联合艺术家、批评家以及艺术商为美国制造出了一大批风靡世界,在全球思想文化等各层面影响力都非常深远的人物,比如罗斯科、波洛克、安迪.沃霍尔、达利等。这些赞助家们更多来自实业,比如老牌的古根海姆家族,洛克菲勒家族,或当代的通用电气公司(Portland General Electric)、 康菲石油(Conoco Phillips)、 戴文能源(Devon Energy Corp.)等等,但他们极其善于与金融机构合作,利用避险基金、基金会等各种杠杆,用艺术进行避税、长短线资产配置,让美国成为一个艺术与资本结合得商业化、理性化程度最高的国家。
英国与美国类似,但规模和文化不同。从1950年代开始,西方的艺术商业模式和制造明星的手段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富人建造美术馆,赞助艺术宣传和学术研究,树立起他们觉得应该是大师的艺术家们,同时自己通过机构和企业囤积大量作品,再开画廊和拍卖行,形成一个市场和圈子,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拍卖场上动辄四五千万美金的抽象画和若干超级富豪花天文数字抢拍的场面。
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所谓的当代艺术史,其实都是金钱书写出来的。
赞助家和艺术家,尤其是通过艺术赚了大钱的这两类人,时常背着“伪君子”的非议。究竟他们有多热爱艺术,还是以艺术之名吸金,是个无休止的话题。查尔斯·萨奇是英国广告业的传奇人物,也是当代艺术界鼎鼎大名的收藏家、画廊主、赞助家。他兼具对艺术的狂热,对金钱的嗅觉和高超的公关营销手腕。萨奇挥金如土地赞助具有潜力的青年艺术家,经营画廊、机构,极尽可能地利用媒体和社会活动推广当代艺术,一颗颗极具争议的英国当代艺术巨星都是经他手打造出来的。他被歌颂为“英国当代艺术教父”,也被唾弃为“血淋淋的艺术奴隶主”。在他的传记中,被问到:“你为什么要开画廊呢?这对你来说更多是务实的意图还是公共责任?……你相信成功和富有的人应该对我们的社会负责任吗?”他回答说:“我喜欢炫耀我喜爱的艺术品。……富人永远会伴随我们左右,而我只是个患了‘艺术瘾’的人。”安迪.沃霍尔也说过“我当然爱钱。我不知道和天天追着我拍摄的杂志、电视台相比,我们谁更爱钱。但至少我更爱艺术。”
艺术的世界不怕狂妄的人,而怕缺少“艺术瘾”大的人。赞助家们都是靠这股热爱和执着长年累月支持信念的。直接购买作品、赞助展览和艺术家的生活都是他们最常见的赞助方式。而一些在艺术领域存在一定理想和追求的大型企业,艺术赞助既是提升知名度,达到整合营销目的和塑造企业文化的绝佳方式,又同时是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表达形式。在过去30年,很多像美银美林银行、瑞士银行或德意志银行这样的老牌欧美金融机构,已经建立起丰富的收藏和完善的艺术基金会制度。甚至他们会选择一些非常前卫的艺术形式,以及边缘文化或群体的艺术家来直接赞助,为创作者提供经费、场地和机遇等,以期让参展的艺术家可以从主办方取得比较直接的综合效益,诸如近年来一些大品牌冠名的艺术奖项等活动。或者采取媒介型策略,凭借赞助企业在自身行业深厚的人脉和社会资源,不直接为艺术家提供金钱资助,但会竭力寻求足够多的艺术赞助者前来参观,推广艺术,联结艺术家和各类潜在赞助人的合作机遇。
近几年,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急剧变化,在艺术市场的革命里,中国就像个一米八的婴儿,有巨大的肢体和没发育的身体机能。看似我们的艺术市场很活跃,热钱大量涌入,私人美术馆遍地可见,但其实严重缺乏整个市场系统的专业和规范。未来这些新型的“投资机器”会越来越普遍。对赞助者的价值观,当代意识,艺术及史学眼光要求也会越来越高。行业会细分再细分,更多的信息将触手可及,短见的投机者会被洗刷出逐渐健康的艺术生态系统。同时,受过良好教育的观众将更容易接触到艺术品,社会整体对艺术家和艺术品质量的鉴别将提到另一个层次。不同性质的艺术赞助也会最精准、高效的发挥其功能,让金钱起到强化艺术市场最宝贵核心价值的作用,而不是都浪费在虚的形式和伪的艺术上。有人恨萨奇那种诚实的“伪君子”,因为他们霸占了艺术的光环,明目张胆地用艺术挣钱,还摆出“我太聪明了,我能怎么办”的架势。事实是,虚伪比狂妄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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