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要发生的事故”
《财富》 杂志的调查揭示了一个关于傲慢和野心的故事, 以及一种过于关注溢出的咖啡、对钻探灾难却重视不够的安全理念
关闭后,井内压力再次上升。压力和液体同时上涨,明确显示有碳氢化合物进入井内。船员又测试了两次,仍得到相同的结果。这让钻台的决策者感到困惑不解。和埃克森-美孚那些公司不同,BP没有制定测试的程序,也没有安排人解释这些结果。一位资深钻探员做出了一个让人糊涂的解释。他提出,是钻探淤泥对防喷器的一个阀门施加了压力,后者将压力传导至钻探管——他称这种现象是“膀胱效应”。大家讨论了一番后,这个解释被接受了(后来的调查人员认为不可能)。没有人费心去跟岸边的安全专家商量。
BP的唐纳德·维德林(Donald Vidrine)命令船员再做一次测试。这一次是在钻探管旁边的一条被称为“压井管线”(kill line)的通道上。理论上,压井管线和钻探管都属于同一个封闭系统,对两条管线的测试结果应该相同。但这一次油井通过了测试,没有出现液体和气压上升。(调查人员后来推断,这是因为压井管线堵住了。)船上的BP员工觉得,对压井管线的一次成功测试,比对钻探管的三次失败测试更有说服力,最终决定接着干下去:油井可以塞住了。
夜幕降临。在甲板下面的一间会议室里,贵客们祝贺船员创下七年完美无暇的安全纪录。他们一起讨论了更加雄心勃勃的2010年新计划。
晚上9点过后不久,贵客们退出会场,来到驾驶室。这个地方很棒,尤其是天黑以后,满眼都是色彩鲜艳的屏幕和闪烁的灯光。他们最后来到了动态定位模拟器,这是一种像电脑游戏一样的训练设备,用于模拟可能将钻井平台从油井打落的极端环境。他们玩得很开心,但已经没有时间玩到头了。
后来对实时数据的分析发现,在下午6点52分时出现过油井深处早期压力“不平衡”的迹象,也就是说,在爆炸前的两个小时,碳氢化合物一直在上涌。开始很慢,随后力道和速度逐渐加剧。可是,负责监视油井的船员没能察觉到这一问题。
驾驶室发现的第一个不对劲的情况,是一阵突然且高频率的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是什么?”队长库奇塔问。
4月20日 “着火!着火!着火!”
迈克·威廉姆斯(Mike Williams),地平线号上的电子技术员,在爆炸发生时正和妻子通电话。他后来描述说,听到的声音是“一声‘咝咝’的噪音和一下重重的撞击声”。他对妻子说,他必须挂电话了。
船上的第三号发动机开始发狂地转动。灯泡炸裂,计算机屏幕破碎。钻井平台陷入黑暗。第一次爆炸把威廉姆斯震到了发动机室的另一头,第二次撞击把他再震出35英尺远。头上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遮住了眼睛,房间内的二氧化碳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来到了驾驶室。
第一次爆炸发生时,钻井专家列奥·林德内尔(Leo Lindner,他原是个英语教授,后来为赚钱改了行)正在熟睡。第二次撞击把他震下了床,他光着脚,仅穿着内衣,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烟。林德内尔感到奇怪:他的好朋友雷恩·海伊尔本来住隔壁,现在他却在眼前。他听到船上的广播传来燕西·凯普林格(Yancy Keplinger)的声音:“着火!着火!着火!这不是演习!”他抓了几件衣服。后来,他对《财富》杂志说:“我想我得穿着裤子死。”
船员们聚集在船头的两艘救生艇前(船尾的两艇已经被大火阻断。)这群人的领导拿着纸板核对姓名,想搞清楚具体人数,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这已不可能了:有些船员已经跳水了。在经过了似乎没有尽头的耽搁之后,两艘救生艇终于出发了,有几个人被留在了船上。对他们来说,除了跳水,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艘充气救生筏。
钻工怀曼·威勒(Wyman Wheeler)被人用金属担架推过来了,他受了重伤,痛得大叫不止。但是,现在救生筏在甲板边上摇晃不定,威勒的救助者无法将担架放上去。火焰正在逼近,温度几乎难以忍受,四周小爆炸不断。最后,首席工程师史蒂夫·伯尔顿(Steve Bertone)将担架推上了救生筏,自己也跟着上去。
库奇塔队长没有坐救生筏,他跳海了。威廉姆斯后来对调查人员说:“温度太高,我觉得那筏子肯定会爆炸或融化,上面的人要被煮熟。”
当晚的死亡其实已经结束,拼命逃生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个奇迹。不会再有人死了。威勒和所有受伤者一样都活了下来。但他们有10位同事被钻台上的大火吞噬。还有一人从右舷的吊架摔了下来,脸朝下倒在血泊之中。一位同事上前查看,没有探到脉搏,便迅速撤离了。